皇後很生氣，後果也很是嚴重，她不能理解為什麽這樣的一個話本小說，居然也可以被宮中千挑萬選出來的樂師賞識，竟是還想要排成戲文演給大家看，這不是讓整個皇室都糟心的事情嗎？皇後發了脾氣，一眾內外命婦皆是不敢開口，畢竟他們的身份再是矜貴，也貴不過皇室中人，誰有這個膽子在這個時候上前說情？

其實這王公夫人之中，有不少是《鴛鴦錯》一戲的戲迷，她們也的確真的如同作者一般，甚是可憐那郡主，被身邊的婢女記恨不說，這處處照顧維護的婢女，竟然還妄想著奪去小郡主的身份，多麽可憐，多麽令人心疼？

江國公夫人邊氏就是《鴛鴦錯》的讀者之一，平日裏也是記恨辱罵起戲文之中小丫鬟最多的那一個，時常約著一眾夫人前去聽戲的時候，她甚至潑過演花旦小丫鬟那位戲子的茶，邊氏簡直是心疼死了戲文之中的郡主，如今見皇後要因著這戲處置樂工，當即心中便有些不甘心。

“皇後娘娘，這戲文的好壞可是不能由一人說了算的。唐良媛小小年紀，不知所謂，怎麽可以隨便開口質疑呢？”邊氏嘆息了一聲，隨後接著說，“依著妾身看來，這戲文就是好戲，看著也著實痛快，戲文之中的郡主，由天真爛漫，到殺伐決斷，那看不清身份的，不知所謂的，妄想陷害她，說教她的人，也得到了報應，如此酣暢、如此痛快的一本話本，怕是不喜歡的人，才是別有用心吧？”

江國公的這個夫人是繼室，因著是繼娶而來，到底是年歲尚輕，又因著這江國公論起輩分來，與皇後是平輩，所以說起話來，到也是自問有著幾分底氣，平日裏是最是看不起一眾侯夫人王公夫人的。

皇後看了一眼邊氏，心裏是尤為不痛快。說起這江國公與景賢是一個爺爺，當初他父親湛江王的封爵，因著先帝並沒有封江國公為世子，所以到他承爵的時候，就只是個侯爵了，後來，人家江國公夫妻倆戰場上立了功，江國公原配夫人伴夫出征也是死在了邊關，皇帝沒有辦法，只能給江國公一脈世代承爵的承諾。

這江國公年輕時候，也是意氣風發的一個小夥。只是原配夫人逝世後就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，不再英勇勤勞，反而是游手好閑了起來。每日裏也只是沈溺於聲色之中，這如今的邊氏是江國公的三娶夫人，長得與原配有三四分的相似，最是得江國公寵愛，是以嬌慣得有些無法無天。

邊氏略略有些不甘心的，她未曾出閣之前就一直是家中嬌寵著長大的，何時受過這樣的冷遇？就是出嫁後，雖說是繼室可好歹也是正牌的侯夫人，有著名分的內命婦，誰敢小瞧？且因著江國公立下的功勞，和他的輩分，在京中邊氏一直是很傲氣的。

瑞王、與臨文王的王妃向來是不怎麽與邊氏小聚的，倒並非是二人嫌棄邊氏的繼室身份，只是單純瞧不上邊氏的性子，看不得她那種自視清高的模樣。

皇後好性不說什麽，只是賢妃卻不是好惹，她是外貌與內裏性格完全不相同的那麽一個人，她看了一眼邊氏，“哦，看來邊夫人倒是有另一番的見解？不如說說？”

邊氏輕輕一笑，“見解倒是說不上，倒是也可以說上幾句的。方才唐良媛說著《鴛鴦錯》寫的不妥令人窩心，其實在妾身看來則是不然的。妾身倒是覺得好人好報，惡人惡報，郡主身嬌肉貴，所有傷害了她的人，都得到了惡報，郡主的一世榮光無限榮寵，可不就是痛快無比嗎？”

賢妃略略皺眉，瞥了眼唐攸，只是唐攸卻是早已經學得聰慧，在這個時候絕對不開口不插話。幾個月的囚禁生活，讓唐攸學會了很多，規矩二字唐攸徹底是明白了，識眼色唐攸也是掌握得精通了。

看著唐攸並不開口，賢妃略略滿意，心裏暗道：不愧是皇後的小兒媳，倒是知曉幾分分寸。隨後便看向了邊氏，帶著質疑一般的語氣問道：“哦，如此說來，倒是一篇大快人心的戲文了？只是……不知曉為何唐良媛會說窩心呢？”

邊氏瞥了一眼唐攸，神色之中帶著鄙夷，“誰知道呢？興許是唐良媛也是感同身受了吧？妾身記得那戲文之中有句唱詞‘可憐心氣高，命比草紙薄，本身卑賤人，妄想做鳳凰。’這句唱詞可能是痛腳吧？”

邊氏非常不喜歡唐攸，她一直覺得類似於唐攸、李良娣之類的人是不配坐在這裏的，哪怕是周貴妃、洛賢妃之類的人也是不配與她同坐的，一幫卑微下賤的賤妾而已，竟敢看不清身份與她同座？這也就是皇後仁慈罷了，若是換了她，通通跪著還得看她的面子。

賢妃輕輕一笑，沒有說什麽，只是眼神之中帶著些許譏諷，周貴妃倒是打圓場說：“這戲文啊，個人看便有個人的見解，出現差異也是正常的。就好比玉吧，有人喜歡羊脂白玉通透無暇，就有人喜歡紫翡翠那天然形成的紋路，都是各自的見地，不必如此，不必如此。”

皇後也是點點頭，她其實更樂意相信自家兒媳的評論，好歹這自家兒媳當初還有個才女之稱，至於這邊氏嘛……還真不是皇後嫌棄她的身份，實在是這邊氏的侯夫人身份來得當真不光彩。

也是，能夠和去邊府做客的喝醉了的江國公發生些什麽，這來路能夠是個正的嗎？皇後搖搖頭，人家的家事陰私她是不便多言的，總之……皇後是不大樂意理會邊氏的。

邊氏倒是仿佛不依不饒一般，“皇後娘娘，其實呀……這談論戲文什麽的，還是得什麽身份的人，和什麽身份的人說話。妾身年紀小，心思純真性格直，向來是有什麽說什麽，學不來那些彎彎繞，就好比那《鴛鴦錯》戲文裏說的，一些偏房卑賤之人，給了些好處，主家之人給點恩賞，就不分場合、不分適宜擅自開口，這都應該重重處決的。”

說著這話的邊氏，瞥了一眼周貴妃等人，她可是看不上這些貴妃、賢妃之類的人了。說的好聽是妃嬪，說得不好聽不就是個妾，還真的以為自己有多麽榮耀了。不知好歹，不知羞恥當妾的人，打了殺了也是恣意隨性的，真不知道怎麽還有臉說話。

唐攸聽了邊氏的話，被氣得面色通紅，雙眸也有些發紅。她母親身份不顯，可是女子在家從父不從母，出嫁從夫不計身份尊卑，唐攸如今是東宮的良媛，好歹也是正五品的份位，竟是被侯夫人這樣瞧不起，是令唐攸非常羞惱的。

李良娣的面色也是同樣的不好，她好歹是生了太子長子的人，然後居然被侯夫人暗諷卑賤，這如何能夠讓李良娣承受？她雖然仍然保持著氣定神閑的模樣，但是手中絹帕已經扭曲變形成為一堆爛布了。

貴妃與賢妃二人更是臉色黑沈了下來，仿佛是隨時要爆發一般。這在場的不僅只有內外命婦，還有王公夫人。這邊氏如此不懂規矩，胡言亂語，她的話語打擊面太大太廣，實在是令人望之生厭。

邊氏倒是不自覺，反而是有些沾沾自喜。說來這邊氏的出身也不算多麽矜貴，她父親雖然是權貴大臣，可她著實不是什麽正經出身。她的母親是邊相的文人朋友贈送的舞姬而已，邊相原本也不打算納了這舞姬，誰料舞姬偷偷懷了邊相的孩子，這邊相又氣又惱，大病一場，邊相夫人自然是容不下舞姬，直接將舞姬同邊氏一起打發到了莊子上。

這邊氏自小在莊子上長大，直到七歲上的時候，這邊相過世了，老夫人去了山上茹素吃齋，這原本老二夫人寂寞，為了排解孤寂，也就將七歲的邊氏帶了回來教養，可不曾想這邊氏性子已經定了，嘴巴裏整日裏說著鄉野夫人的亂話，可偏偏有自認多才清高，在府裏一直不受待見。

原本心疼憐惜她的老二夫人也寒了心，不再管著邊氏。邊氏自然是看不上老二夫人的，說句實話，邊氏連自己的親娘都瞧不起。

這便是覺得自己在邊府委屈，也就趕著邊府夫人做壽，見到江國公前來做客，趁機將酒醉的江國公扶到耳房直接睡了江國公。

也幸好那耳房平日裏並無人前去，臨江侯酒醒之後見邊氏長得有幾分過世原配的影子，也就不覺委屈虧了，當即便認下了這親事，回府收拾一番，進宮稟明了景賢，便娶了邊氏。壓下了邊氏這一番作為，也算是全了邊氏一族姑娘的名聲。

邊相的遺孀李氏與兒媳張氏也是在宴上的，聽著邊氏說了這樣的話，都是面頰蒼白，尤其是李氏，若不是顧及著在皇後面前，不敢失禮她一定甩邊氏兩個耳光，狠狠教訓她一番。

張氏也是默默咬牙，誰人不知曉這江國公夫人與自家邊府的關系？若是她的瘋話殃及了邊府，可就是罪過了。

這邊李氏默默盤算著，回去就命令兒子開祠堂直接抹掉邊氏的名字，省得她犯下大過，禍及一家。

而邊氏忽然又開口，待聽清了她的話，李氏就深恨自己為何剛才不給她嘴打腫了，竟是讓她說出這樣誅心之語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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